周诠中篇小说集评论之五《半岛故事》汲取“传统”外的营养
当代作家周诠
不俗即仙骨,多情乃佛心
——周诠中篇小说集评论之五《半岛故事》汲取“传统”外的营养
石中元
有许多作家到传统文化里面找写作资源,有的声称小说就是讲动人的故事,这并没有错,该找还得找。但是,有许多作家陶醉于国粹而不能自拔,写作陷入平面化,写出的东西千人一面、大同小异,其作品苍白无力,只好胡乱拼凑,蒙骗读者。不是引导读者走向世界,走向和解,走向未来,而是把人们往后拽,拽向仇恨、拽向暴力、拽向过去。读者读了他的走红一时的书,成了“睁眼瞎”,被讥讽为“脑残者”。与他们不同的是,《半岛故事》有热情,有冲动,有矛盾,有迷惘,透露出摧枯拉朽般的生命力。“外面雪花飞舞,屋内檀香氤氲,我觉得我该讲一讲自己的故事了。”作者努力进行着多样化的探索,拒绝变成熟练的“小说工匠”,不论是书中的卢作家、前妻,还是《半岛》杂志社金主编、宋楠编辑,他们都是立体化人物,有其复杂的多样性,透露出情感的细腻与柔软。
在《半岛故事》里,周诠既是写作者,也是故事里的“一个人物”,将迷局、暗示、幻觉融入书中。这个中篇小说突破了作者以往的写作套路,不是靠地域奇风和机关怪俗撑起来的作品。写作者周诠与书中的写作者“卢作家”相互审视,相互讽刺、相互搞笑:“昨天,宋楠给我打来电话:你的稿子排在第十期杂志上,可是进厂印刷时,机器出故障,电脑软件显示,是你的稿件让机器卡壳了。”
小说语言带有强烈的个性色彩,编辑“为他人作嫁衣裳”的现代工作作风跃然纸上。小说饶有兴趣写道——
金主编在她的办公室接待了我。我们之间唇枪舌剑,说得口干舌燥,仍然不分胜负,谁也没有让步的意思。最后,我撂下一句:“稿子发不发无所谓,保密协议不能签。”
传统中诟病最多的是固步自封、封闭保守。见视浅、贪小利,无大爱、无大义。有家族式私利之庇求,而无社会整体利益之视角以及应承之责任。传统文化感性经验多于理性,鲜见科学精神、逻辑思维,直到今天还有人陶醉在自傲自大的睡梦中。重塑公民意识与行为,便少不了契约精神,商业文明。《半岛故事》写出了未来的新文学,这是一条曲折坎坷之路。20世纪80年代到90年代的文学,曾出现过希望之光,但随后的局面,大家都心知肚明,最终还是回到了旧路子,看不到现代性的影子。既便有那么三两位世界级的作家,也因为受到所谓“质疑”,把读者弄得灰心丧气。
中国传统文学是平面化的文学,很难提升当代理念、现代精神。作为有层次的人的精神产品,还需要借鉴、吸收国外经典,学习人类共有的精神价值,然后运用到写作中去。《半岛故事》力图将现代精神价值注入其中,然而,现实很骨感,妥协的结果是:“后半夜我是在金北贤家里度过的。她的家空旷而富丽,只有我们两个人。她独身。那晚我们很累。天亮时,我伏在床上,在保密协议上签了字。”这是错综复杂社会的曲折反映,咱们谁也摆脱不了眼下社会的局限性。国人走向现代文明社会,成为现代公民是何其艰难!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。
机器出现故障的原因找到了,问题出在卢作家的稿子上。只要有这篇稿子在版上,机器就不工作;只要没有卢作家的稿子,机器就可以正常运行。是卢作家的小说隐藏着什么密钥吗?......
然而,小说不被印刷机认可的真相,不是机器问题,还是人的问题。《半岛故事》行文简洁流畅,有激情,有人性的多面性,展现出独特的幽默和不到结尾猜不到的结局,给读者带来有趣的读书体验。
周诠的中篇小说写立体人物,而不是平面式的人物。平面人物指的是性格扁平,“非黑即白”式的人物,依循一个观念画地为牢。立体人物性格多元,复杂而多变,给读者一种多侧面、立体可感的印象,往往能够带来心灵的震动。
翻开作者中篇小说集发现,几乎没有一个主要人物是绝对崇高,或者被符号化的坏人。《小权力》中的郭妮、刘银花,还有科长、局长们;《生死界》中的村长、水管员丫丫;《徐小伍的四分之一人生》的徐小伍,橙子、王市长;《半岛故事》中的作家与编辑,很难对书中人物进行道德审判,或者认定他们是好人或坏人。伟大中有渺小,渺小中有伟大;贫贱中看到高贵,高贵中显现贫贱。作者的作品中没有绝对的坏人,尽管有些行为令人不齿,但有一定根据。这就是真实的社会,生活本来如此。
作者的的几个中篇,厚重中显奇崛,平实里蕴真味。分别描绘了当代城市、乡村、机关、基层官场纷繁的生活情景,塑造了几个有血有肉、极具性格的人物。细细品味这些人物,内敛着激情,蕴藏着感动,难能可贵的是作者的人道主义的唤发。从某些方面来说,作者的小说类似晚明文学家冯梦龙的《喻世明言》《警世通言》《醒世恒言》。刻意创新逐异,读后心生警戒,将迷幻与现实、历史与当代融合在一起。
午睡的时候,我做了一个梦,宋楠在梦里告诉我,他爷爷死于光州事件。——《半岛故事》。作者有意识地舍弃自己熟悉的题材和手法,对自己发出挑战。梦境彰显作者的才气,我称之为周诠式的智慧与幽默。
1930年,危地马拉作家阿斯图里亚斯的短篇小说集《危地马拉传说》,被视为拉丁美洲第一部魔幻现实主义小说集。马尔克斯于1967年出版的长篇小说《百年孤独》,被公认为是魔幻现实主义的代表作。周诠在写作中运用梦幻,运用象征主义手法,用现代文明的视角去重新审视与阐释传统,发掘其积极向上的文化内核,寻找激发生命能量的源泉,在一个不太平的年代里,承接人文主义之火,应该说是非常难得的。
六、结 语:不俗即仙骨,多情乃佛心
周诠在《追忆旧时光》(随笔)中写道:“读书可以让人精神愉悦,眼界开阔,心智健全,对世界和社会保有大体准确的判断。”早在2500年前,亚里士多德说:“觉醒后的思考,可不是一般的思考,而是一种深度思考......虽不能杀敌于无形,但能御敌于千里。”能安下心来读点书,且能独立思考,不人云亦云,乃是现代文明人必备的素质。所以我赞成周诠先生的话,读书让人眼界开阔,心智健全,在这乱哄哄的时代,更能保平安。而人生的意义需要文学去分享,并转化成写作的动力。
从《追忆旧时光》里可以看到作者努力学习,用心创作,追求极致和完美。比起极致,活得开心更重要;比起完美,完成目标更重要。要想完美无缺,就有无数个日夜,用手中的笔书写无数个文字。人生是一条长长的路,且走且欣赏,悠着点儿,才能看到风景。生活像一方古老的石磨,慢慢碾,才能闻到泥土气。周诠苦心孤诣,能坚持写下来,并取得诸多成绩,实属不易!
不俗即仙骨,多情乃佛心。不俗的意思不是清高孤僻,而是不离人世间,又不为红尘俗套所困。佛不是让众生冷漠无情、不食烟火,而是让众生对世间万物、花鸟草虫含情互通,所以,多情重义最是佛心。
长城脚边的妫川作家们多情重义!长城脚下、筑梦未来。长城纵横数万里,是人类历史上建筑的奇迹。到北京八达岭看长城,是诸多中外友人旅游的选项。凌晨时分,我做了一个梦,我来到八达岭长城上。远观,有层峦叠嶂的绵延群山;近瞧,有摇曳多姿的山花烂漫,不到长城非好汉!
我看到周诠及其妫川作家一行众人,正站在长城上向北眺望。周诠高腔大口,慷慨激昂,诵读《出居庸关》(清.朱彝尊)的写景诗:
居庸关上子规啼,饮马流泉落日低。
雨雪自飞千嶂外,榆林只隔数峰西。
妫川作家们,侧耳细听杜鹃之鸣,子规是为千年古塞而鸣叫吗?从长城峰崖高处眺望,惊喜不已:在悬崖峭壁山岭间,竟有清冽的泉流,淙淙作响,正可放马一饮,聊解旅途之渴。遥看苍莽的远天,一轮红日沉向地平线,那黄昏落日又圆又低,峰影如燃,寥廓峻美。透过如林插空的千百峰嶂,隐约可见北京延庆的八景之一:海陀飞雪。那驰名古今的“榆林古塞”,从长城向西北望去,它不正“只隔”在云海茫茫的“数峰”之间吗?妫川作家们站在长城的绝高之处,苍茫的中华大地尽收眼底。
我依稀遥见,诗圣杜甫裘马清狂的向东岳泰山奔驰。我回头再望,长城上的周诠和他的作家团队,正在向杜甫招手致敬!杜甫站在泰山之巅,向妫川作家们回礼诵唱:
岱宗夫如何?齐鲁青未了。造化钟神秀,阴阳割昏晓。
荡胸生层云,决眦入归鸟。会当凌绝顶,一览众山小。
山鸣谷应,江河齐唱......
2022年8月12日、石中元二稿于北京延庆淡泊湾书斋
本文评论者简介:石中元、北京作家,出版高级编辑。著有散文随笔集《我们的未来与人类的世界化──话说全球意识》、贵州教育出版社1996年3月版。
创作的《选举之后》载《天津文学》1988年8期、<<小小说选刊>>1988年11期转载,获1987~1988年全国优秀小小说作品奖。创作的小说《享清福》载武汉大学《写作》杂志1997年4期,获《写作》征文大奖赛优秀奖。创作的中篇小说《当代西门庆》选入《奇案可鉴》一书、北京日报出版社1989年5月版。
(责任编辑:麦穗儿)